文天祥一腔精忠之气,拳拳报国之心,不断地鞭挞着历代志士,守仁也不例外,此时他又从文丞相的悲歌慷慨之中,感受到了那悲壮雄烈的人格力量,只是守仁略微清醒之后,又开始变得沮丧了。
毕竟,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,《正气歌》中忠臣志士无一例外地失败了,他们的浩然正气在流血的屠刀前,根本不值一提。
文丞相也不例外,在关押多年之后,已丧失方向感的他得观刑人指示,南向再拜,礼毕,又索笔为诗一首,“吾事毕矣。”遂从容就义,衣带里留有一首绝命书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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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仁的心快凉了:文丞相不可学,他终究是理学中人,二十岁时,对策集英殿,以“法天不息”为题,洋洋万言,一挥而就,考官论其“,理宗钦点第一,御赐状元。道德文章均是一流,可在强力面前,是否有些软弱无力呢?
朱子之学,内无妄想,外无妄动,去人欲,存天理,谈成人之道,唯独善其身,竟落入无为的套子中,太束缚进取之心了!
横渠先生张载,壮志豪情,可惜,他开创的一代理学新宗,最终只落得个“庶几无愧”而已!
读圣贤书,当有大抱负,守仁又想到了的浙东先贤龙川先生陈亮。陈龙川与朱子不同,他一生特立独行,挺身而出,负荷时代使命,独当救亡大任,更主张,认为天理和人欲不可分割。
陈龙川因“志在天下”,乃是为天下生民计利的有为之论,言谈中自有一种堂堂英气:此种文句,以雷霆万钧之力震铄着守仁的心,不由便激动起他的慷慨奋发之情。
风不动则不入,蛇不动则不行,龙不动则不能变化,比起一味的“欲以安坐感动者”,龙川学说确有不少高明之处。但面对无可措手的局面,陈龙川虽竭尽心力,也未能挽狂澜于既倒,反因他清醒热烈而困顿蹉跌,只能在心中完成他的壮烈。“不幸而吾言中,不听则国必亡”,最终,豪杰泪洒江山,两宋三百余年文明的命运也被牵引到万劫不复的地步,诸夏民族步入了“亡天下时代”。
诸家学说,谁也未能保住中夏之地,读圣贤书,竟有何用?守仁陷入了沉思:蒙元入主,神州陆沉,中夏之统尽绝,中夏之人,无复孑遗!三纲既沦,九法亦释,天地易位,日月晦暝,阴浊用事,迟迟至九十三年之久。中夏之人,渐染其俗,日与之化,身其氏名,口其言语,家其伦类,十室而九!
这是时人心愿。谁能完成此一壮举?洪武高皇帝出身贫寒,却能应时崛起,廓清中土,日月重光,河山再造,光复大义,劈开混沌,别立乾坤。七十之龄他犹能纵马奔驰:
······千锤百炼,油煎火烤,守仁的头胀大又缩小,缩小又胀大,快要炸开了。
忽然,一声大笑破空而出,声震寰宇,久久不绝,打碎了夜间的宁静,“潜龙在渊”的龙场脱胎换骨,“飞龙在天”,再不寂寞。
空山无人,水流花开,万古长空,一朝风月,此一瞬已是永恒。
此一瞬,阴霾尽扫,天地阳明!
阳明顿悟,一番大笑,笑出了一位承先启后、继往开来的大圣贤:伟大的哲学家、军事家、政治家、文学家。笑出了一门光芒冠绝当代,映照千古的“心学”奇葩:
知行合一!阳明先生一生的功业都在这四个字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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